※又名:《当江宗主拯救过去时他在拯救什么》,感谢 @知晚 宝贝!
※曦澄,原作向,HE
※预警:重生(伪?),曦澄前期互动少,双杰粮食向
※前文:章一 死生相替,左右为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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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二 再相逢与新别离
魏无羡醒来,第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画在家中床头的涂鸦。
他稍稍一动,边上看书的江厌离察觉他醒来,喜道:“阿羡!”
“师姐!”魏无羡正有满腹问题要问她,却见她匆忙起身:“阿羡你等会儿,汤还在厨房炖着,我去给你拿。”
她快步离开,少顷才回,手里却只捧着三个碗。在她身后,江枫眠跟着走进来,装莲藕排骨汤的白瓷罐子原来在他手上。
“江叔叔!”魏无羡四肢还有点发酸,勉强从榻上坐起来,江枫眠朝他颔首,示意他坐着就好。
江厌离给魏无羡和江枫眠一人舀了一碗汤,江枫眠吃得优雅,魏无羡则是饿了数日,抱着碗几口就喝了大半。江厌离笑他:“吃这么急当心噎着——好喝吗?”
“好喝!”魏无羡用力点头,忽然发现江厌离没给自己盛汤,疑惑道,“师姐,你自己不吃吗?——这里不是还有一个碗?”
江厌离摇头:“这是待会儿给阿澄喝汤用的,我一并拿过来了。”
“江澄?”魏无羡一愣,“他人呢?”
“阿澄为了救你连日奔波,又送蓝二公子回姑苏,操劳过度,一回来就晕过去了,有些发烧,”江厌离温和的眉目间笼上一层忧色,但很快又微笑起来,“还好现在烧退了,正在隔壁屋睡着,有小师叔守着他。不过我想他应该快醒了。”
话音刚落,三人就听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,江澄和江忆先后迈进屋。江澄脸上还有些病容,江厌离从瓷罐里舀了满满一碗汤递给他,他下意识接了,随即一愣,抬头望向江厌离。
魏无羡觉得奇怪,只因对方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悲喜不定,甚至仿佛红了眼眶。他身后的江忆疑惑地叫了声“阿澄?”,江澄才醒过神来,扯出个笑:“谢谢……姐。”
江厌离眨眨眼,只当弟弟身体还未康复,心绪不定,关切地问了两句,又给他添了勺汤,等他喝完,便和江忆一同拿着碗罐离开。
魏无羡见江澄很累似的,马扎贴着墙,背倚墙面,便拍拍自己身边的褥子:“哎,江澄,你坐我床上来。”
江澄闻言朝他看过来,下一刻却仿佛被针扎了一般,猛地别开脑袋,脸色也陡然白了几分。他喉结滚动,语气生硬:“不用。”
魏无羡和江枫眠都察觉到江澄异状,目光聚集到他身上。
“怎么了?”魏无羡问。
江澄这次看都没看他,极快地抬眼朝江枫眠投去一瞥,又垂眸低声道:“没事,就是还有些头痛。”
江枫眠信以为真,魏无羡却直觉并非如此,但他清楚再追问江澄也不会老实说,干脆不去管它,换了个话题:“暮溪山到云梦最多五天,你怎的七天才来?你把蓝湛送回姑苏了?他怎么样?”
江澄眉间微蹙,眼睛仍望着别处,露出点厌倦神色,又似乎勾了勾嘴角:“你只算回的时间,不算去的?进了山找那洞口还要大半日,七天就把你们救出来,你就——”
他不知怎地一哽,没再讲下去,抬手掐了掐眉心。
魏无羡反应过来,确实是这么回事,一时无语:“那蓝湛怎么不提醒我?”
江澄没睬他,江枫眠道:“蓝二公子也许同你一样,一时忘了,也很正常。”
“我们找到你们后,蓝二公子原要独自回姑苏,阿澄与他同窗一场,见他腿伤未愈,便提出送他回去,”江枫眠说到这里,眼中露出一丝赞许,“觉归借了剑给阿澄,方便他速去速回。”
魏无羡一挑眉:“江澄你可以啊,御别人的剑从暮溪山到姑苏再到莲花坞,灵力见长啊。”
江澄听他夸奖,反而面色不豫道:“小师叔的惊梦和我一向合得来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倒也是。”魏无羡点点头。说起配剑,他转头问江枫眠,“江叔叔,温家人还不肯把我们的剑还回来吗?”
江枫眠摇头:“他们近日忙于庆贺。”
魏无羡一时不明所以,等听清庆贺理由,差点从床上跳起来,“温晁杀的?!温狗这般胡说八道,这玄武明明是蓝湛杀的!”
江枫眠微笑道:“是么,可我怎么听蓝二公子说,是你杀的?”
魏无羡挠头,把洞中发生的主要事件说与二人听。江澄面无表情,倚在墙上盯着门框看。江枫眠听罢称赞地笑道:“如此说来,这玄武是你们二人合力斩杀的了——阿羡,做得不错。”
这最后四个字仿佛惊醒了江澄,他直起身,目光扫过江枫眠落到魏无羡脸上,匆匆一瞥又别开去,神情五味杂陈,嗤了一声。
江枫眠闻声把视线转向江澄,眉头微蹙。魏无羡见状,便知江澄肯定又不服气,哈哈笑道:“要是你也在,这玄武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了。你还能陪我聊天解闷,这几天睁眼闭眼都是蓝湛,话也不说几句,憋死我了。”
这话没什么特别的,可江澄听了,面露忍耐之色,紧紧咬住下唇,喉头滚动。下一刻,他脱口而出:“你活该!”
他终于正眼看魏无羡,眼中满是怒意:“谁稀罕你杀王八的功劳!你为什么非要强出头,若是给家里惹上麻烦,你担得起责任么?!‘蓝湛’、‘蓝湛’——蓝忘机一个人也死不了,就算真的死了又如何——”
“——江澄。”
江澄猛地噤声,别开脸不看另两人,摆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攥成拳。
江枫眠眉头紧锁,面露责备:“你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哪里欠妥么?”
江澄转过头,两人惊讶地发现他眼眶微红,死死抿着唇,昂起下巴,并不答江枫眠的话。
魏无羡心中奇怪,不知江澄为何反应这么大。江枫眠显然也有同样疑惑,他稍稍放柔语气,耐心道:“我知道,你只是随口说说的气话,但阿澄,有些话生气也不能乱说,否则就说明你还是没懂云梦江氏的家训——”
“——是,他不懂,魏婴懂就够了!”
江澄愣愣地看着那紫色的身影大步走进来,脚下带风,眼神凌厉,下意识抬手去抓,只堪堪捉到一片衣角,下一刻就从他掌心滑落。
“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’,不就是像这小子一样——”虞紫鸢话说到一半,感到身后拉力,回头皱眉道,“做什么拉拉扯扯的?”
江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,又缓缓抬头对上娘亲的双眼。
自昏睡中醒来的第一刻起,江澄胸中就被深重的悔恨和自我厌恶填满。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在一人和一千人中选择前者。哪怕他在救出魏无羡后尽力做了补救,以期扭转未来,可——那是魏婴。同他恩断义绝的魏婴。
他恨魏无羡。可他更加恨永远放不下对方的自己。
这悔恨和怨恨使江澄难以直视对方,只要对上对方那没心没肺的笑脸,江澄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多么愚蠢,喉咙和鼻腔里隐隐泛起莲花坞的血腥气。
而魏无羡和江枫眠还在若无其事地交谈。魏无羡像过去一样,居高临下地夸赞江澄,口气轻松自然得好像根本不把江澄当回事。江枫眠则满心都是养子的英雄事迹,浑然不知这人终要把自己拖入地狱。
江澄只想快点离开这地方,但魏无羡还那样无知无觉,想当然地觉得江澄的反常只是因为嫉妒。
——嫉妒!
江澄在那一瞬间恍然,魏无羡始终明白江澄是嫉妒自己的,也始终明白自己是值得被嫉妒的。
他从来都看不起我。江澄模糊地想。
而我救下了他。
这么多的情绪堆积纠缠在一起,江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,却立刻被江枫眠喝止,他只觉得心口酸涩胀痛,几乎要让自己窒息。
这时,世界上最爱江澄的人回到了他身边。江澄没能抓住她。
他看着自己的掌心,恍惚间看到了满手的干涸血迹。
那片红色刺破他胸膛,满腔苦涩喷涌而出。
江澄抬头望着虞紫鸢,怔怔地落下泪来。
屋里三人都睁大了眼。
虞紫鸢第一个反应过来,脸上浮起一层怒意,转头叱喝:“江枫眠!偏心也要有个限度!”
若是平常,她一定责备儿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,可江澄脸上的悲戚和不甘太深切,连她都为之心惊。
她目光在屋里扫一圈,刀一般剜过魏无羡,回到江枫眠脸上,恨道:“魏婴了不起,浴血奋战,斩杀魔祟,是不是?可江澄连日奔波,把这个惹祸精救出来,还要送姑苏蓝氏的二公子回去,御着别人的剑回来,发烧昏睡一整天,比魏婴差么?!”
她抬手狠狠指向魏无羡:“你看看这屋里,一个舒舒服服睡床,一个只能靠墙坐,哪个更像病号?!哪个才是你儿子?!”
突然的发难令三人一惊,连江澄本人都呆愣着瞪大了一双杏目。
“三娘子——”
“不是的,阿娘,”江澄道,“是我自己懒得坐到床上去。”
他一把抹去眼泪,神情和往日无异:“我还有些头痛,加之烧退刚醒,一时情绪不稳,让阿娘见笑了。”
虞紫鸢微微眯起眼,只在江澄脸上打量了一圈,便知这小子是在为另两人开脱。她不理会江澄,一把将他从矮凳上拽起,推到江枫眠面前:“江枫眠,你给我看好了,这才是你儿子、莲花坞未来的主人。你觉得他像我所以看不惯他,可他还是姓江。我看你偏心成这个样子,是要坐实外面的流言了!”
“虞紫鸢!”江枫眠喝止她,哪知虞紫鸢见状怒气更甚,两人一路吵出了门外。
魏无羡看得呆了,却见江澄先是张大眼,追出去两步,在门口停下,怔了半晌,颓然地闭上眼叹口气,扫了魏无羡一眼,慢慢离开了。
“江澄!”魏无羡叫他不应,拖着病体追上去,“江澄!”
江澄停下脚步,转头看他,眼神倦怠。
“江澄,有些话我们可得说清楚——”
“我用不着你开导,”江澄冷冷地打断他,“你的爹娘都是有名有姓的人,但这不妨碍我爹偏爱你。他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是客人,确实是因为你更讨他喜欢;他对我不满意也不是因为我是未来家主,只是像阿娘说的那样,他不喜欢阿娘,连带着不喜欢我。你做得到家训,我做不到,就这么简单。——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?”
魏无羡张口结舌,没想到江澄把他想说的都说了,又见眼前人接近冷淡的态度,联想之前的异状,按住对方肩膀,担忧地问:“江澄,你没事吧?看你不太对劲,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就好了。”
仿佛被灼伤一般,江澄一把挣开魏无羡的手,死死瞪着他,牙关紧锁。片刻后,他突然移开视线,挤出一句话。
“要是不救你就好了。”
魏无羡皱起眉,从其中听出了几分认真,问对方:“为什么?”
江澄不语。
魏无羡见他样子,心知再问也没用,便换上玩笑的语气,意图打破僵硬的气氛:“江澄你小子想什么呢,不救我可不行啊,不然将来等你做了家主,谁来给你做下属?”
江澄猛地看向他,眼神令魏无羡一惊。
那眼神太复杂,似悲哀似狂怒,仿佛看见了求而不得的珍宝,又仿佛知道那珍宝不过是一碰就碎的幻梦。
最后,江澄勉强扯了扯嘴角,哑声开口。
“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。”
江枫眠和虞紫鸢不欢而散,独自回到书房,椅子还没坐热,听见有人敲门,叫进来一看,竟是江澄。
“阿澄?”江枫眠讶道,“找我什么事?”
江澄顿了顿。
“从云深不知处回来前,蓝启仁前辈让我带话给您。”
这内容显然出乎江枫眠预料,他一愣,追问:“什么话?”不能写信说么?
江澄猜到江枫眠想法。“他说在确定前,这事最好不要付诸笔端,以免走漏消息,”他主动解释,又一顿,低声但清晰地说,“蓝前辈提议姑苏蓝氏与云梦江氏结盟,联合百家,一同抗温。”
江枫眠微微睁大眼,显然十分意外。但他很快镇定下来,眉间微蹙,若有所思。
“蓝先生确实像是主战派……”他喃喃,“可蓝家如今刚受重创,若是只有我们两大家族……”
“听先生的意思,聂宗主对温家的态度也很强硬。”
江澄语气平静,但江枫眠敏锐地从中听出点言外之意。他端详江澄,沉吟片刻,问:“阿澄,你怎么看?”
江澄直直对上江枫眠视线,毫不犹豫地开口:“我主战。”
“正因仙门百家忍让了这么多年,才会放任温氏长成今日这般暴虐无道的庞然巨物,若我辈再不奋起反抗,终将落得任人鱼肉的下场。姑苏蓝氏和岐山温氏同一时期兴起,云深不知处亦是数百年基业,最后仍免不了一把火烧个干净,正是众人前车之鉴。温氏一日不除,仙门便一日不得安宁,依我之见,即使拼上自己的性命,‘射日’之征也势在必行。”
他语气坚定殷切,眼中灼灼,如有两团烈火,势要将天上的炎阳也吞噬殆尽。
江枫眠面露惊讶之色,半晌,赞许地微笑起来。
“说得好,”他满意地颔首,“不错,总要有人站出来的。阿澄,你这番话说得颇有我云梦江氏风范,这才是我江家人应有的样子。”
江澄一愣,随即不免在心中苦笑。
他原本也不愿出这个头,可一切都没了,他也只能负着血与骨挥剑向前,这才知世事由不得他逃避,只会以他不愿看到的方式百倍奉还。
他的这番话字字都是血泪教训,哪想到竟为他换来了两辈子唯一一次被江枫眠赞扬,心中五味杂陈。
江枫眠又道:“之前错怪你了,我现在知道,你和阿羡一样是把家训记在心里的。其实我也清楚,你方才在阿羡屋里不过是说说气话,否则也不会主动提出送蓝二公子回家。你有时太口不对心了,这不好。”
闻言,江澄这才明白,为何江枫眠和前世不同,不必魏无羡找托词,就认为江澄只是随便说说,原来是因为他“同学情深”地送了蓝忘机回姑苏。
这阴差阳错得来的表扬让江澄哭笑不得,又觉得颇为讽刺。他暗想,若江枫眠知晓了他这么做的真实意图,不知会作何感想。
他望着江枫眠的面容,悄悄地叹了口气。
从江枫眠处告退,江澄一刻不敢耽搁,又匆匆赶到了虞紫鸢的房间。
虞紫鸢眉眼间还残留着方才的怒气,皱眉对江澄道:“你不好好歇着,跑来跑去的,还想再发一回烧么?”
江澄听见这貌似斥责的关心,忍不住鼻子一酸,低头收拾了情绪,肃容对她道:“阿娘,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。”
虞紫鸢狐疑地打量他,挥手屏退金珠银珠,让他跟着自己进了卧室。
“说吧,什么事?”
江澄抬头,面对母亲凌厉的目光毫不退缩,咬字清晰地开口:
“我来劝阿娘与父亲和离。”
待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