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曦澄,原作向正剧,HE,有双杰粮食向
※警告:性转(暂时),原创人物,大量狗血酸爽,意难平产物
※前文:章一 反派固有一死(下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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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二 从前有座山,山上有座庙,庙里老和尚赶走了小和尚
二十余日前。
蓝曦臣这日仍在寒室中闭关,忽然听闻一人叩门。
“宗主,先生从不净世回来了,唤你现在过去。”
蓝曦臣心下叹气,猜想蓝启仁从聂家清谈会回来,多半又遭人问起宗主近况,恼怒之余又要训斥自己。他缓缓起身,整理衣冠抹额,推门对传话的蓝思追道:“多谢,我这就去,你去忙自己的吧。”
蓝思追犹豫片刻,似是有话要说,最终还是默然对他行礼,兀自离开。
蓝曦臣心知这位温厚小辈多半是担心自己,不由露出个苦涩的笑,心道自己这宗主当得着实不够格,却也不知如何才能打开困住自己的心结。
见到他时,蓝启仁果然一脸不满,眉头紧蹙,山羊须被呼地吹起。
“曦臣,”蓝启仁开口,“我刚才从不净世的清谈会回来。”
蓝曦臣微微低头:“我听思追说了。会上可有什么令叔父挂念的事?”
蓝启仁道:“并无要紧事,但聂宗主两次向我问起你近况。”
蓝曦臣一怔,没料到竟会听到聂怀桑的名字。他忆起观音庙内种种过往,万千思绪凝成一声苦笑:“……是么,有劳怀桑费心。”
蓝启仁见他不成器的样子,恼得瞪他一眼。
“曦臣,你闭关至今大半年,你自己说,可有所悟?”
蓝曦臣犹豫片刻,最终还是摇头:“弟子愚钝,心中仍是纷乱难解。”
蓝启仁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:“你们啊你们,当年是忘机,而今是你,原本都是我得意门生,姑苏蓝氏楷模,结果一个个都入了执,困于他人,放纵心性,我还管不住你们了是不是?”
蓝曦臣默然不语。
蓝启仁气呼呼望他半天,忽然泄了气。他长叹一声,道:“你,收拾收拾,给我下山。”
“……叔父?”蓝曦臣惊讶地抬头,不明白这突然的话头从何而来。
蓝启仁以手撑额,露出点疲色。他闭眼沉吟片刻,又睁眼打量蓝曦臣清癯不少的身影,缓缓开口。
“当年你父亲闭关半生,那确实是他自己有错在先,”他似是想起往事,声线里透出点沧桑老态,“忘机闭关三年,固然是重伤难行,可他伤我族中三十余位长老,确实该思过。”
“可你不同,”他皱眉望向蓝曦臣,“金光瑶作恶多端,更借你之手杀死聂明玦,你杀他,有何不该?”
蓝曦臣面露不忍,闭了闭眼,道:“叔父,阿瑶当年……”
“我知道,你当年逃亡时,他于你有恩,那又如何?便是昔日同袍,当断则断。”
见蓝曦臣不语,蓝启仁气极,却还是说下去:“我不论你们三尊之间有几多纠葛,虽然我很是看不惯,可你若是真对故人心结难解,一味躲在寒室里也不过顾影自怜。你闭关大半年无果,再待下去不过是自罚,但你何错之有?”
蓝曦臣有些迷茫地抬眼看向他。
“正好思追和景仪明日要去夜猎,你同他们一起下山,”蓝启仁道,“我随你夜猎也好,游历也罢,既然心困在一处,至少先让身从一方寒室里解脱片刻。总之给我去山下那滚滚红尘里转一圈,看清楚你所执念的不过大千世界一芥子。不要忘了,你是三尊,可还是我姑苏蓝氏的宗主。先祖归寂前留下了我蓝氏,你父亲纵然闭关一生,好歹留下了你和忘机。你便是要把自己在寒室里关一辈子,也先去给我看清蓝氏治下的这方乐土,想想你贵为宗主,能为蓝氏留下点什么!”
蓝曦臣虽仍是心绪难解,遭此棒喝,却也似乎了悟了什么。他恭敬地一行礼:“……是。”
第二日,蓝曦臣果真同蓝思追与蓝景仪一同下了云深不知处。他听说他们是约了金凌一道,便嘱咐两人要和对方好好相处。泽芜君一向温润和煦,两位小辈对他自然不像对含光君那般拘谨,何况他们也乐于见宗主出关,因此下山路上气氛倒也其乐融融。
只是快到山脚时,蓝思追忽然想起什么,神色突然僵硬,一边悄悄朝蓝景仪使眼色,一边扯出笑脸对蓝曦臣道:“啊,说起来,我们还不知泽芜君打算去往何处呢,若是宗主着急,不必顾虑我们俩,先行御剑便是。”
蓝思追自幼是个不会撒谎的,蓝曦臣看在眼里只觉笨拙得好笑。他正好奇对方有何要瞒住自己,余光扫见路边山林中一抹黑影掠过,忽然反应过来。
“原来如此,”他微笑道,“是我疏忽了——不必躲藏,请温公子出来吧。”
两个蓝氏小辈脸色一白,只听片刻沉寂后,温宁犹豫地从林间现身,走到两人身后。
蓝曦臣自然知道蓝思追与温宁的血缘,亦听说此前这鬼将军对前者多有回护。温宁生前即是温家少有的良善人,被炼成凶尸后虽杀死蓝家诸多弟子,可其中苦衷蓝曦臣也多少了解一些,加之观音庙时他舍身护金凌,是以蓝曦臣对他印象并不算差。
思及此处,他朝对方颔首:“我家小辈有劳温公子看顾。”
对方一愣,也慌忙还礼:“没有,没有,阿苑他们都很懂事上进,全是泽芜君与含光君教导有方。”
蓝曦臣微微一笑,又对惊惶的两人道:“我就不跟你们一道了,不过,虽然我不罚你们,若是回去后叔父要罚,我可也不会为你们说情。”
两人听见前半句,长舒一口气,等他说完后半句,蓝景仪露出不堪回首的表情,蓝思追倒是眼睛一亮:“多谢宗主!”
四人就此别过,蓝曦臣望着温宁守在两人身后的背影,忽然有些怅惘。
温宁一介凶尸,“鬼将军”之名遭万人恐惧唾骂,没了过去,也不知有无未来,却还有幸能找到唯一的亲人,找到可坚定走下去的路。蓝思追与蓝景仪更不用说,少年正是好时光,一柄长剑除魔斩妖,脚下一条金光大道。
可他呢?
他茫然四顾,眼前茫茫大千,处处可以容身,却处处了无牵挂。脚下无数蜿蜒道路伸向远方,他却不知这一条与那一条有什么分别,竟连脚也不敢抬了。
蓝曦臣朝三人离开的方向远眺,倏地忆起他与温宁上次见面时的场景,当日往事如潮水涌上,沉默良久,终究还是拔出朔月,御剑朝那仅剩的牵挂处飞去。
自那日众家主将聂明玦与金光瑶葬身的棺材抬走后,观音庙再无人烟,半年风吹日晒下来,更显颓唐破败。
蓝曦臣缓步踏入歪斜半开的门内,一抬头便看见中间空荡的神台,和两侧墙上以孟诗为原型绘制的壁画观音像。
那壁画原本得金光瑶悉心照料,而今却连金漆都掉了不少。与金光瑶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落满浮灰,斑驳金漆下露出墙面,可低垂的眉眼、慈悲的笑容却丝毫不变,仿佛对自己的悲惨处境毫不在意。
但那不是金光瑶。金光瑶是娼妓之子,哪怕手上沾满了鲜血,杀害了无数无辜苍生,也要拼了命往上爬的大恶人。
蓝曦臣想起那日满身血污、狼狈不堪,哪怕快死了也要对聂明玦的凶尸口吐恶言的金宗主,又想起他逃亡途中偶然遇到,便好心将他收留的孟瑶。
将他拽到棺材旁,却又狠狠将他推开的最后一刻,蓝曦臣看不清对方表情,可他莫名觉得,那时金光瑶脸上或许是露出了观音像那慈悲而通透的笑容的。
他忽然生出为那观音抹去灰尘的冲动,良久,终究还是没有伸出手,只是长叹一口气。
他正不知下一步何去何从,身后门外传来一阵有些犹豫的脚步声。他转过头,意外于这破庙竟还有人光顾,却在看清对方时瞪大了眼。
“……泽芜君?”
“……江宗主?”
江澄原本只是御剑途中偶然察觉邪祟气息,随手下来一除,哪知一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的观音庙。他本不是伤春悲秋之人,可这地方对他而言有着刻骨铭心的回忆,他终还是忍不住抬脚向那里走去。
直到快走进庙门时,他心中仍在天人交战,正犹豫要不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,立即御剑离开时,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太息,随后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眼前。
若是换了别的熟人,江澄此刻怕是已经尴尬得恼羞成怒,可此时他心中却是惊讶更多。
“……我倒不知,泽芜君原来已经出关了。”
蓝曦臣比上次见面时消瘦了许多,笑容倒是和煦如初,只是也染上点苦意。
“今日刚刚下的山,”他道,又问江澄,“江宗主这是……?”
江澄不自在地轻咳一声:“我正要去找金凌,御剑途中感到此处有些不成气候的邪祟,便顺手除了。只是路过。”
这后半句添了还不如不添,江澄话一出口便暗骂自己,赶忙把话题移到对方身上,“泽芜君又怎么想起到这里来?”
哪想到蓝曦臣坦诚得很,只苦笑一声:“心结未解罢了。”
江澄无言以对,只暗道这人也太老实。按他平时的脾性,这时恐怕要半认真半挖苦地说上一句“那还是快些解开为妙”,可看看他自己又是为什么大白天跑到这个地方来,加之对方是那光风霁月的泽芜君,这话便说不出口了。明明是他撞破了对方的伤怀心情,他却觉得自己的脆弱心思仿佛也暴露在了对方面前。
两位玄门里威名赫赫的宗主,并排一站就是仙门世家的半边天,此时在一间破庙里相对无言,各自凭吊自己逝去的友情,说出去算什么事呢。
好在蓝曦臣似是感到江澄的困窘,微微一笑,岔开话题:“说起来,金宗主大约不在金麟台,我今日下山时听思追景仪说,他们三人约了一同夜猎。”
江澄摆摆手:“我知道,只是金凌那小子不成气候,我还是跟去看看。”
蓝曦臣闻言眨眨眼,似是想到什么,犹豫片刻,终于委婉地开口:“江宗主,我听说金宗主这半年成长飞速,今日一出关见思追景仪他们也拔了不少身高,少年人的样子都褪去些了,想来小辈们终有独当一面的一天,或许我们也该适时……放他们独立行动一回。”
江澄闻言一愣。这话听起来很是不合时宜,要是出自别人之口,他早就冷笑一声,让对方把自己管管好再来越俎代庖。可蓝曦臣是谁,春风化雨,温雅和煦,即使桀骜如江澄,也承认泽芜君实在是个进退有度的人,因此这番话出自他口中,便不由得令江澄有些生疑。
他压下心中一丝火气,打量蓝曦臣的神色,发现对方微笑里藏着细微的为难,似乎在以隐瞒暗示自己什么。他想起方才对方说自己是和蓝家两个小辈一同下的山,又忆起上回夜猎时的事,忽然福至心灵。
“……是不是温宁又跟着了?”他沉声问。
蓝曦臣苦笑着点点头。
江澄恨恨咬牙,抬手去摸右手食指的紫电,又想起正是在这观音庙里,金凌曾蒙对方救命之恩,终于还是收手,半晌,狠狠骂了一句:“下次别被我碰到!”
他抬头望向蓝曦臣,却见对方有些迷茫地盯着自己的紫电。
江澄挑挑眉:“泽芜君,怎么?”
蓝曦臣应声把目光转向他,脱口而出:“重吗?”
话一出口,他似乎觉得不妥,敛目道:“抱歉,是蓝某失言了。”
江澄不明所以,蹙起眉:“泽芜君是什么意思?”
蓝曦臣踟躇片刻,见江澄脸色不虞,终于开口,说的却是自己。
“……我这半年来,每每忆起在观音庙中的过往,”他偏头看一眼那依旧慈悲的观音画像,露出些不忍,“便会觉得朔月有些沉重。”
江澄起初仍有些云里雾里,目光跟着望向那与金光瑶七八分相似的面容,忽地反应过来。
彼时在观音庙内,蓝曦臣受聂怀桑所诱,正是以朔月给了金光瑶致命一击。既是如此,那蓝曦臣问他紫电是否沉重的意义也很明确了:他在这观音庙里与魏无羡对质,终于确认体内的金丹原是对方剖给自己,大悲大怒,乃至在人前失态落泪。这等屈辱与痛苦,是否令他之后每每以灵力催动紫电时,感到一份沉重?
此事乃江澄心中最大一块伤疤,忽然被蓝曦臣揭开,即便是无心之语,也令他怒火中烧。可他对上对方歉意里夹着不忍的目光,忽然气就消了一半,又想起那日观音庙里蓝曦臣难得的茫然焦躁样子,意识到两人最失态的样子都在彼此面前不幸展露过了,转而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。
他自嘲地笑一声,唰一声朝边上甩出紫电,让对方看那灼眼光华:
“自然是重的,”他在对方有些惊讶的神色里挺直脊梁,吐露出从未想过会道与他人的心声,“可再重又如何?我便能不挥了吗?江某的身后还有整个莲花坞,我的紫电三毒不是只为我自己一人出手的。”
顿了顿,他又半是讥嘲地开口:
“何况,我们都是习武之人,姑苏蓝氏更是以臂力过人闻名,泽芜君难道连把朔月都举不起来吗?”
听闻这样嘲弄的话语,蓝曦臣却不见怒意,反而微微睁大眼,最后露出个真心的微笑来。
“……是蓝某入障了,江宗主所言甚是,多谢。”
江澄别开眼,对这样坦诚的夸赞与道谢不太适应:“我不过随意一说,如有所悟,原是泽芜君自己通达。”
蓝曦臣但笑不语,江澄眉头一跳,转身就要向庙外走去:“叙旧便到此为止吧,泽芜君请自便,江某先行一步。”
“江宗主留步,”蓝曦臣叫住他,“不知江宗主接下来意往何处?”
江澄本想说去找金凌,可想起温宁那茬,虽不愿承认,却也知有对方保护出不了岔子,暗骂一句,又想说直接回莲花坞,可见蓝曦臣面露些许迷茫之色,话到嘴边一转:“泽芜君又是打算往哪里去?”
闻言,蓝曦臣一愣,转而露出个无奈的笑容:“实不相瞒,我乃是由于闭关许久被叔父诟病,被他老人家赶下山来的,说是让我夜猎也好,游历也罢,总之走动走动。因此眼下实在没有什么计划。”
江澄心下惊讶,没想到蓝启仁这老古板也有通情达理的时候。他本是懒得多管闲事的人,可看蓝曦臣这样子,要是他直接走人,对方或许真能在这观音庙里再呆立上半日,万一被人看见了,实在不像话。
“……此处都是我云梦地界,前方不到十里就是个市镇,”他最后下定决心,开口道,“既然来了,我打算去那里视察一下,左右无事,泽芜君要不要随我同行?”
蓝曦臣眼里微微一亮:“乐意之至。”
视察本是临时想到的借口,江澄心知蓝曦臣也明白,因此到了镇上,二话不说,找到闹市里画着九瓣莲的酒招,直接把人带去了江氏底下经营的茶馆。
他原本只打算耐着性子陪蓝曦臣坐上半盏茶,哪知茶送上来,他还一口没喝,就听到边上传来的谈天声。
听清那个名字的一刹那,江澄手一抖,半杯茶泼到了桌上。
对面蓝曦臣有些担忧地叫他名字,但江澄像是没听到,耳中响起一阵令人眩晕的嗡鸣之声,胸前的戒鞭痕燃起许久不作的疼痛,他脸色煞白,仿佛回到了此生最无力的一日。
“‘化丹手……?’”
TBC